ㄧ句簡單的「你好」道出這麼多含義
「泥豪~ 泥豪~」到國外的時候,有沒有聽過外國人對你這樣說?剛開始可能會覺得外國人說中文很新奇、很有趣,可能是一種親切友好的表現,但漸漸發現事情好像不太對勁... 外國人說「你好」只是單純的打招呼嗎?還是有什麼背後的含義呢?金桃的自身經驗報乎你知!
外國人從什麼時候開始用中文說「你好」?
大概在 2005 年以前,到歐美國家旅行,當地人看到黃種人往往以為就是日本人,所以他們偶爾會對著黃種人說:「口泥基挖」(日文招呼語:こんにちは)。當時看起來覺得好氣又好笑。隨著 2008 年亞洲金融風暴過去,韓國輸到趴在地上的經濟快速復甦茁壯,回到世界舞台;2008 年北京奧運、2010 年上海世博則讓全世界驚見中國爆炸性的崛起。時至今日,西方國家的韓國人已經不少於日本人,而中國人放洋出國的數量更是遠遠超過所有亞洲國家。
外國人對黃種人的招呼語也悄悄地改變了,現在他們的第一句往往說的是「泥豪~」(中文「你好」發音不標準的模樣)或「安妞哈誰唷~」(韓文招呼語:안녕하세요),而不再只是日文 こんにちは。面對這樣的招呼語,你的感受是什麼呢?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頗新鮮有趣,有些人則深感被冒犯,或甚至有種被騷擾的感覺。
法國巴黎切身的「你好」經驗
我還住在臺灣的時候,曾經以觀光客的身分到巴黎旅遊,走在孚日廣場 (Place des Vosges) 上,一邊舔著知名的「小天使花瓣冰淇淋」,一邊欣賞著巴黎乍暖還寒的新芽綠意和古風陳蹟。啊!巴黎春天是這樣的美好。就在那迷人的一刻,我遇見兩個青少年擦身而過,他們突然在我背後叫著:「泥豪!泥豪!」那時我還單純天真,以為他們很熱情在向我打招呼,但我不會說法文,於是回過頭去,對他們微笑揮手。
沒想到這倆個壞東西竟然嘻嘻哈哈笑成一團,然後直接走掉。我怔了一下,心情立刻秋風掃落葉跌盪谷底,巴黎之春的情意蕩漾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我意識到自己上當了。原來他們只是想捉弄黃種人,看看會不會剛好是個「中國人」而已。
後來我搬到德國工作與生活,在路上遇到外國人隨意對我講「泥豪~」的次數也多了起來,但有了之前巴黎不愉快的經驗,我往往選擇悶著情緒沉默以對,假裝聽不見、聽不懂,趕快走開。乃至於在法蘭克福遇到有人當面對著我大吼「草泥馬!」然後笑鬧成一團跑掉的時候,我都還能「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」,處變不驚。
為什麼單純的招呼語「你好」令人感覺不舒服?
現在在國外生活久了,逐漸學會分析這股不舒服的情緒,這些情緒到底包含哪些要素,並嘗試找尋心情的出口。
我想大致可以分成三個層面:
【層面一】
感到自己始終被當成「外人」(他者,the Other)看待,也就是台語所謂的「看猴」(khuànn kâu),自己像是動物園裡被參觀的動物一樣。也就是說,外國人覺得黃種人在白人社會中很獵奇,為了好玩,於是「撩一下」。
【層面二】
其次是延續「獵奇」而來的感受。因為有的人並不喜歡被當成「獵物」,被無端搭訕或搭話感到很受冒犯,甚至感到被騷擾。這種的恐懼感在女性身上又更加嚴重:有色人種、女性身分,在白人強勢的歐美國家,是雙重的劣勢。黃種女性被搭訕說「泥豪~」的頻率比男性更高。這才知道在臺灣讀的女性主義理論根本不痛不癢,女性主義就是要在歐美這種很習慣亂撩女生的國度才會生機蓬勃。
【層面三】
最後則是涉及當代臺灣人複雜的國家及語言文化認同問題。當外國人對你說「泥豪~」,他知道自己在說「中文」,而表現出聽得懂中文並做出回應的人,就會被對方認定是「中國人」,一個照面的時間也很難辨解清楚。這對當代許多臺灣人而言,有著某種說不上來的彆扭感。
如果暫且先撇開「性騷擾嫌疑」或「種族歧視嫌疑」這些大帽子,事實上,外國人對黃種人說「泥豪~」,究竟是出於「隨興/隨便」、「輕鬆/輕佻」或「好奇/好笑」,往往界線並不清楚,也是有黃種男性被一群喝著酒的白人男子莫名其妙搭訕,然後拉去一起喝或一起玩,這就很難跟性騷擾或種族歧視連結在一起。
因此,儘管有過在孚日廣場和法蘭克福那樣糟糕的經驗,我還是選擇相信他們在「撩」這些中文的同時,大多並不具備那麼真實的惡意。事隔多年,場景同樣是在巴黎,我到老佛爺百貨公司 (Galeries Lafayette) 買東西,離開的時候女店員親切地對我講:「些些~ 災檢~」(謝謝、再見),此時我就更確認自己相信得沒錯:西方人對我們講中文,未必是出於惡意。
在老佛爺百貨的經驗裡,「層面一」和「層面二」的狀況皆不存在,然而看著香榭大道以及巴黎滿大街熙熙攘攘的中國遊客,這正是店員為什麼會「撩中文」的理由,至此我內心只剩下「層面三」的彆扭感。
於是,開始我的語言逆襲,開始教外國人「講台語」
在短短一個照面的時間,實在難以辯解「中文」、「臺灣」、「中國」的複雜關係,更不可能翻轉沉荷的種族與性別權力關係。不過,問題既然出在語言(所謂的「泥豪~」),那我就從語言直接逆襲。
我不願再假裝聽不懂直接走掉,這樣顯得很懦弱,而且我受夠了。我也不願生氣瞪眼或罵回去,這樣不但顯得很沒幽默感,也可能招致人身安全的危險。所以我決定鼓起勇氣,遇到任何一個跟我講「泥豪~」的人,只要判斷當下的時間跟空間沒有人身安全的疑慮,我會直接停下來,在街頭上立刻教他們「講台語」。金桃老師的行動語言教室隨時開張!
身為我國教育部認證合格「有牌的」專業對外華語教師,站在語言教育者的角度來看,會去模仿亞洲語言的外國人,不論是華語的「泥豪~」、日文的「口泥基挖~」或韓文的「安妞哈誰唷~」,我認為他們都是很好的語言實踐家,我相信他們不排斥接觸新語言。
因此當我對他們說,我來自臺灣,請對我講「哩厚(lí-hó,你好)~」 「多蝦(to-siā,謝謝)~ 」「再會(tsài-huē,再見)」的時候,他們往往都睜大眼睛感到驚訝,好像發現了新大陸,從來不知道有這個地方似的,當場就認真反覆學習起來。讓大家都有「又上了一課!」的新鮮感。
這個行動的另一層意義也在於,釋放一個訊息讓外國人知道,亂撩黃種人是要付出代價的,不要以為隨便用幾句「泥豪~」、「口泥基挖~」、「安妞哈誰唷~」就可以撩妹撩到飽。
憑什麼是教「台語」?在台灣的我們不是講華語嗎?
雖然華語是臺灣最強勢的語言,但每個人都應該以母語為榮,尤其在外國人面前表現出聽得懂「泥豪~」而不加以辯解,就等於坐實了他們「黃種人只有日、韓、中這三種」的狹隘想像。由於我的原生家庭講的是臺灣閩南語,除了華語,我只有辦法教他們這個。如果我是客家人或原住民,我想我也會教他們講客語或族語,並告訴他們這是「臺灣語」或「福爾摩莎語」。
「臺灣語」是複數概念,不是只有「閩南語」(俗稱台語)獨佔這個地位,「臺灣語」應包含閩南、客家和原住民族語等等。尤其原住民族語 (南島語系)在外文裡確實被稱為「福爾摩莎諸語」(Formosan languages),也是複數的概念。(關於以母語為榮,可參閱〈【盧森堡語言】盧森堡的多語軟實力-盧森堡人能說多種語言,但更愛自己的母語〉)。
「行動語言教室的逆襲」是我目前想到最好的對話方式,也是絕佳的機會教育,用來宣傳臺灣,讓外國人認識臺灣的獨特性及臺灣語言的多元性。如果大家普遍採取這個行動,同一個外國人,很有可能會遇到不同族群的臺灣人教他不同的「臺灣語」,可能上次學了「臺灣語.閩南」(Taiwanese-Banlam),這次遇到「臺灣語.客家」(Taiwanese-Hakka),下次又遇到「臺灣語.阿美」(Taiwanese-Amis),如果因此而感到困惑不已,那恭喜他也恭喜我們,大家已經一起成功彰顯了臺灣的獨特性及臺灣語言的多元性,掙脫了「泥豪~」的泥淖。
Glossika 跟你一樣珍惜母語、也珍惜每一個獨特的語言
聖誕假期時在市集的熱紅酒攤裡,一個說了「泥豪~」而被我教導要講「哩厚~」的外國人,還加碼問我「乾杯」的台語怎麼說?我們就在一聲聲「かんぱい(乾杯,kan pai)」、「ho da la!」之中,杯酒泯恩仇。(關於聖誕市集,可參閱〈【德國文化】始於中世紀的悠久傳統:5 個德國的特色私房聖誕市集〉)如果你打算到德國或法國旅行,Glossika 平台上有大量母語人士錄製的聲音檔,透過模仿母語人士說話及複誦,幫你一步一步建立德文或法文的語感,培養你的外語軟實力!註冊就有免費 7 天試用,且試用期間無需先提繳信用卡資料,不用擔心試用完後被收費!另外 Glossika 也提供閩南語、客家話的免費練習,鼓勵大家一起努力珍惜母語。